第23章 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

在没有电力的时代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大部分人的生物钟。

就在长安君府歌舞升平时,军营中的绝大多数将士都已经进入了梦乡。

但就在将士们已经进入梦乡时,一道带着悲戚的歌声却骤然响起。

“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。予美亡此,谁与?独处?”

苏角被这歌声惊醒,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秦剑,警惕的环视四周。

确认没有敌人才放松了下来,无语吐槽:“怎么回事?怎么大晚上还有人唱歌啊。”

“而且唱的还是《葛生》,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!”

《唐风·葛生》是一首在韩国传唱颇广的民谣,它以一名寡妇的口吻来悼念从军阵亡的丈夫,其中蕴含着对战争的反思和对丈夫的追思。

在大半士卒都是韩人的军中唱这首歌,其威力甚至要远远超过在后世军中唱《军中绿花》!

早在苏角被惊醒之前,蒲鶮已经醒来。

将秦剑抱在怀中,蒲鶮笑着开口:“虽然军中多老兵,但初次从军的新兵也有两万余人。”

“初至军中,吃不好睡不好,每日还要锻炼,甚至还可能被老兵欺负欺负。”

“再想想自己可能会死在战场上,心情低落、借歌发泄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帐篷外的歌声越来越大。

很明显,《葛生》出现了人传人情况。

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高唱这首民谣。

苏角猛的又躺回稻草上,愈发无语:“心情低落也不能大晚上唱歌啊。”

“明天还要训练呢,今天睡不好,明天的训练如何完成?”

“完不成训练再被上官们责罚,心情不是更低落了。”

蒲鶮笑了笑,没有说话,只是看向帐外的目光颇为沉凝。

如果这首歌只是新兵一时兴起所唱,那在第一时间就会被伍长什长所制止。

然而现在这首歌已经唱过半了,却仍未有人制止,这只能是上官纵容所为!

“难道今夜就要激发兵变吗?”

蒲鶮眉头紧锁,心中喃喃:“军中确实已经生出怨气,但这股怨气还远远不够。”

“樊将军凭什么以为今日就能引导兵变?”

蒲鶮想不通,索性也就不想了,对着苏角低声叮嘱:

“外面的歌声越来越大了。”

“若所有士兵的思归之心都被勾动,军中可能会出乱子。”

“军营东侧无人看守,你等可以自彼处离开军营。”

苏角目露愕然:“蒲兄,你为何知道军营东侧无人看守?”

“你到底是谁!”

听着蒲鶮的话,苏角突然意识到,这位教自己怎么吃粟饭才更容易入喉的老兵,或许不仅仅只是一名老兵那么简单。

蒲鶮拍了拍苏角的肩膀,笑着调侃:“我还以为你只有一股子蛮力,却没想到你也有点脑子。”

苏角瞪大了眼睛:“蒲兄,你怎能凭空污我!”

蒲鶮笑着摆了摆手:“走了!”

说话间,蒲鶮将秦剑别在腰间,转身便离开了军帐。

看着蒲鶮的背影,帐内剩下的四名士兵都陷入沉默之中。

终于,其中一名士卒低声提议:“今夜军中恐有变,我等,走吧?”

……

与此同时。

前军中段,所有帐篷的帘子都被拉开。

胆怯的士卒躲在帐篷里歌唱,胆大的士卒更是走出帐篷,汇聚在恸夫身边一同高歌:

“夏之日,冬之夜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。”

“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”

一曲歌罢,所有士卒心里都空落落的。

他们都知道,这首《葛生》中所唱的丈夫,或许就是未来的他们。

而《葛生》中那欲随丈夫同死的寡妇,或许就是未来他们妻子的真实写照。

但即便如此,他们又能如何呢?

最多最多不过是在战场上警惕一些,尽量苟全性命而已。

一片悲戚之中,恸夫突然大声开口:

“某去岁刚婚配,某若死了,谁来照顾某的良人(夫或妻)!”

“某要归家!”

不少士卒的内心出现了动摇。

虽然军功封爵很诱人,但谁能拒绝回家的诱惑呢?

只是严格的军律让他们不敢生出回家的念头。

却也有士卒大声开口:

“俺原是韩人,来屯留行商时恰巧屯留被赠给了秦国,俺就变成了秦人,俺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家眷了!”

“俺也想归家!”

“杀了主将,咱们回家!”

就在鼓噪之声越来越大时,恸夫直接举起一枚火把,点燃了自己的帐篷。

熊熊火光之下,恸夫拔出长剑,环视全场,正声大吼:

“此军主将苛待我等,我等若继续从军必死无疑!”

“我等一死,家中无人耕种,家眷或将冻饿而死!”

“我等都是韩人,是秦人的阴谋才让我等沦为秦人,我等何故为秦国效死?”

“既如此,那便反了大秦,杀了主将,我等各回家中接回家眷,同回韩国。”

另一名托也跟着点燃了自己的帐篷,大声附和:

“杀主将,归家去!”

几名被恸夫煽动成功的士卒也跟着点燃了帐篷,口中喊起号子,甚至不顾袍泽的阻止,点燃了其他袍泽的帐篷!

五百名如恸夫一样的人两两配合,散落于军营各处。

而在士卒们眼中,就是整个军营到处都有人喊着‘归家’的号子,到处都是熊熊火光!

即便大部分人还保持着清醒,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意味着什么。

但当火光满营、号子遍地时,他们却生出了自己才是少数人的误会,被大势裹挟着,只能跟着一起喊:

“杀主将,归家去!”

见气氛差不多了,恸夫振臂一挥:

“袍泽们,先将那狗将军的亲兵尽数斩杀,再去杀了那主将。”

“杀!”

苏角刚离开帐篷没多远,就被一起厮杀拦住了脚步。

“前面那人是主将家兵,就是他们为虎作伥,主将才敢如此欺压我等,杀了他!”

八夫啐了口唾沫,面露狰狞:“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做甚?不过是一群听从樊於期指派,犯上作乱的逆贼罢了!”

“我倒是没想到,尔等竟会在今夜暴起发难。”

“呵~倒是赶巧了。”

调整了一下手里的长剑,八夫怒吼:“莫要啰嗦!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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