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7.盛大国悲,笑问客从何处来

一场盛大的丧事举行。

这是一场关于赵玄奇的葬礼。

这是千历帝答应给赵玄奇的一场葬礼。

传说中的国葬不过如此,哪怕是帝王之死,也没有这般盛大的模样。

不管是仇恨憎恶赵玄奇的人也好,或者是敬畏爱戴赵玄奇的人也好,在今天都选择默默为赵玄奇送行。

不管怎么样,二三十年前国破山河的场景,历历在目,岁大旱,人相食,依旧还未走远,终究是赵玄奇挽大厦于将倾,拯救了无数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,也把这破落山河缝补完毕,得来如今这般安稳江山,得来这番南北一统的局面。

旧官僚士族对于赵玄奇的仇恨,朝廷旧势力对于赵玄奇背刺的憎恶,这是新旧势力的交替,这是高层的交替,终究没有到影响底层百姓。

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饱饭,能够明白曾经的苦日子与现在安稳安康日子的差别,不管是杂交水稻也好,还是平定战乱也好。

雷神大将军的名号,丰收之神的名号,还有圣人的名号,流传天下。

底层的百姓,对于赵玄奇几乎是信仰般的崇拜,不管赵玄奇做什么,他们也只有信任,还有支持。

这次赵玄奇以贪污受贿罪名落马,以勾结朝廷重臣结党私营落马,无数百姓为之不公,反而认为是千历帝不长眼,咒骂皇帝,认为是皇帝暗中害死了太师,对此多有指责。

太师如此功绩,年轻时候受苦受难,为了国家颠沛流离,南征北战,老了爱一点钱怎么了?

如果没有太师,国家都绝对没了,恐怕接下来会陷入几百年的动乱,民不聊生,哀鸿遍野,他为天下人做了那么多,让无数百姓吃饱饭,爱一点钱怎么了?

只要可以的话,怕是有无数的百姓愿意给赵玄奇主动送钱。

这场葬礼如期举行。

这场盛大的葬礼,遍布整个国家。

在这场庞大的仪式当中,赵玄奇却已经离开了繁华的洛阳城,他乘坐的马车,朝着故乡而去,朝着紫云郡城,朝着石溪县城而去。

他就像一个漠不关己的路人,毫无感情的配角,离开了这漩涡的中心,抛弃了一切,归心似箭。

马车当中,赵玄奇掀开帘子,就能看着窗外壮丽的山河,也能看见无数为自己而祈祷的百姓,为自己而悲伤的百姓。

几乎各地都遍布了纸钱还有纸币,无数人把纸钱洒落在路上,或者在路边烧钱,为太师而送行。

仿佛整个天下下起了一场纸币雨,漫山遍野,各个大道,地面上都撒满纸钱。

这场纸币组成的钱雨,这是百姓对于赵玄奇的浪漫。

看着这一切,赵玄奇心中浮想联翩。

他的心中有许多想法。

包括对于这次事件的总结。

这次,之所以做的那么狠,之所以牺牲自己,其实也是迫不得已。

其实走到高位,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。

如果庆隆帝不死,那一切都好说,朝廷重臣还有文武百官全部可以被庆隆帝镇压,那些功臣还有武将都愿意听从庆隆帝的安排。

赵玄奇走了也就走了,庆隆帝在的话,他可以很好的统治山河,可以服众。

但是他偏偏死了。

为庆隆帝准备的这些人才,也就成为了朝廷旧臣,他们位高权重,他们兵多将广,他们成为了旧时代势力还有利益的代表,国家一统,利益已经被这些旧势力重新分配完毕。

新皇帝登基,他们就是阻碍。

新皇帝无法镇压这些旧臣。

这些旧臣文官都是两朝元老甚至三朝元老,而武将则是战功赫赫的精兵猛将。

他不可能镇压的。

千历帝想要上位亲政,想要组建新的清新势力,那就必须要让旧势力团体下位,就必须要和这个旧势力团体爆发矛盾。

朱元璋的儿子朱标死的时候,朱元璋担心孙子年幼,无法统御重臣老臣还有精兵猛将,朱元璋的做法便是大开杀戒。

朱元璋把文武大臣能杀的都杀了一遍,把可能影响孙子上位的人全部杀了一遍,杀得血流滚滚,杀得惊天动地,上上下下,该杀的人都杀了,不该杀的也杀了。

这是最铁血的手段。

往历史更前来看的话,还有比较温和一点的手段,那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,把打天下伙计们的兵权全部卸掉,那些打江山的伙计们过上安稳的富家翁生活。

不过赵玄奇无法用杯酒释兵权,因为故事忠心主角千历帝不是能征善战的赵匡胤,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刚刚20岁的小皇帝千历帝,他没有人脉没有资源,想要从旧势力手中获取利益,纵然是杯酒释兵权后,小皇帝也无法镇压剩余的文臣重臣。

所以,

如今魏国的这种情况下,只能大开杀戒。

赵玄奇作为旧势力中心人物,他能做什么事情呢?

他能做的只有三种选择。

第一个选择就是安静等死,视而不见,什么都不管,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死去,不再为国家操劳,死在一个夜晚,带着赫赫功名死在夜晚。

平稳的死去,不再干其他事情。

死后管他洪水滔天,就这样安安稳稳的死去。

第二就是任由矛盾爆发,旧势力团体终究会与新势力团体爆发矛盾。

以小皇帝的能力,根本无法打过那一群结束统一战争的骄兵悍将,旧势力团体把千历帝的新团体搞掉。

最终,赵玄奇这位作为旧势力团体的核心人物被推上台,哪怕赵玄奇不愿意当皇帝,那些部下也要帮他黄袍加身,最终开创新朝代。

但是赵玄奇忠义仁信了大半辈子,为天下人的楷模,如果这样子做比华夏司马老贼更加可恶,骂名更加严重,礼崩乐坏。

这一条路他根本不可能选择。

第三种选择,就是他现在做的选择。

一笔梭哈。

赵玄奇本身就是旧势力团体的头头,现在朝廷重臣基本上都是他的班底,都是他为庆隆帝准备的班底,都是一些资格深重的老成员了,都是跟赵玄奇一起打天下的伙伴还有兄弟。

他直接自己给自己革命,自己把自己为首这个旧势力团体打掉,自上而下进行革命。

在自己即将死的时候,把这些老兄弟老伙计一同带走,全部清算一遍,承受骂名,把这个旧势力团体一同带走,顺带获取他们无数财产,做成一个新手大礼包,全部送给千历帝。

这样子做,对于老兄弟老伙计们来说,可能是无情无义,牺牲了他们这一少部分人,牺牲了他们这些文武重臣。

但是对于千历帝,对于国家还有对于百姓来说,却能让国家进入安稳,防止赵玄奇死后可能出现的不确定性动乱。

如此,权利得到最好的过渡,并且大礼包可以让千历帝努力做一番功绩,让千历帝在接下来的事情中大展身手,把国家推向更顶峰。

国家在千历帝手中越强盛,那作为推波助澜的赵玄奇的贡献还有奖励也就越多。

牺牲一少部分人,而安稳大部分人,赵玄奇发现,这个选择竟然灌注了自己的一生。

赵玄奇害怕吗?

他自然害怕。

他做这件事基本上就是赌。

如果千历帝不替他平原昭雪的话,赵玄奇晚年干出结党私营和贪污受贿的这两种事情的情况下,那他这一番操作,就是给自己回归主世界后的奖励下降了至少一半。

但是如果千历帝替赵玄奇平原昭雪,好处则是顶天的高,赵玄奇做的这些事情乃是为了死后平定朝臣,乃是为了死后平定国家,以自己的污名而成全后世所有百姓的安定,为后世百年谋福利,为后世开百年谋取兴盛,奖励绝对可以翻倍,翻数倍不止!

这就是一场赌局罢了。

至于是非功过,全部交给后人说吧。

除了这三种选择,赵玄奇作为风暴中心的人,几乎已经没有其他路走了。

不管是安稳等死也好,或者是改朝换代也好,这两条路他看不上。

第一条路其实最过于平稳,不会出现任何意外。

第二条路是一条死路,不可能走这条路。

第三条路太过于冒险,有点富贵险中求的意味,很容易翻车。

但是赵玄奇选择一股脑梭哈,最终走上了第三条路,一条路走到黑。

为什么要这么冒险呢?

只能说已经以身入局,身在局中,怎能理智?

来到这个世界六十多年,身在其中,他对于这片天下,这个国家,这些百姓,为之奋斗了一生,为之拼搏了一生,有着浓厚的感情,临死前心底终究想要为他们做一些奉献,终究是愿意为他们而博一把,博一把这身后百年盛世。

假君子,为了利益而抛弃百姓,身在局外。

真君子,为了百姓而抛弃利益,以身入局。

赵玄奇以前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假君子,来到这个世界之所以改变那么多,只不过是为了赚取利益,赚取回归主世界的奖励,对所谓百姓还有国家并没有感情。

而现在,这次乃是主动为了百姓而冒险,主动为了百姓还有国家拼搏,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利益,算不上真君子呢?

他依旧感觉自己不是真君子,也许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也说不定?

盛大的国悲依旧在进行。

天下人瞩目,无数人为之默哀。

在这种盛大的日子,故事的主角已经悄悄离开,并且成功回到故乡。

石溪县城之外,赵玄奇告别了最后忠诚于自己的锦衣卫,看着他们回洛阳城复命,然后自己独自乘坐小毛驴,缓缓进入石溪县城的区域。

他终究是回到了故乡。

在这63岁的年纪,乘坐小毛驴,回到了出生的这片地区。

“回家啊回家,就让我在赵家村中度余年吧…”

只不过。

赵玄奇很快发现一个很尴尬的事情,那就是迷路了,他在石溪城区域迷路了,竟然找不到前往赵家村的路!

年轻时候离开这座县城,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,为了天下而四处奔波,如今年老了,重新踏出这片领土,对于这片熟悉的故土,他早已陌生,更是已经忘记故乡的路。

明明这里是家乡,可是忘记了回去的路。

大街小巷,梧桐树下的榕树下,几个小孩子正在嬉戏,他们大概八九岁左右,光着屁股跑来跑去,一片祥和的景象。

赵玄奇摸了摸胡须,拉着自己绳下的这只倔驴,慢慢来到几个小孩子的旁边。

想了想,他从怀里摸出来几颗白糖,喊住几个小孩子,把糖果分给这些小孩。

小孩们欢呼雀跃,眼睛又黑又亮,纷纷开心的朝赵玄奇作揖行礼:“多谢老丈!”

他们的话语带着浓郁的乡音,乃是石溪县城的口音。

赵玄奇拉着驴子,哈哈大笑,也操着一口石溪县城的口音问路道:“我想知道赵家村在哪,就是那个出过状元的赵家村!”

一群小孩面面相觑,最终推出一个年长一些的小孩,这个小孩扎着两个冲天辫,抬起脑袋一脸天真的问道:“老丈是外乡人吧,你是从哪里来的呢?”

赵玄奇开口问道:“我也是石溪县城的口音,你们怎么认为我是外乡人呢?怎么知道我是从其他地方回来的呢?”

冲天辫小孩回答道:“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,不见得有你这个面孔,也不见得伱这么大方送糖的老丈,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,你的口音可能是跟其他人学的吧。”

然后他指了一个方位:“你顺着这个位置就能进入县城里面,然后从城北出去,一路往北方走,就能到达赵家村!”

赵玄奇愣愣的看着少年指着的方向,回过神来感谢道:“后生,多谢你了。”

嘴里说着多谢,脸上却是带着怅然若失的表情,心中也是别是一番滋味。

这小孩竟然把自己看作外乡人。

不过也的确,自己那么久没有回来,这十里八乡的人又有谁能认识自己呢?

陌生人对于他们来说,可不就是外乡人嘛!

赵玄奇骑着小毛驴,缓缓朝着小孩指着的方向而去,脑海里却突然想起来曾经读过的一句诗句。

感慨到深处的时候,忍不住缓缓吟唱出声:

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”

“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

“哈哈哈,笑问客从何处来啊!”

赵玄奇的背影渐渐远去,只剩下他吟唱的诗句声音远远传来。

这群小孩听着,却是嘟囔着:“真是一个奇怪的外乡人,他还会念诗句唉,看起来好奇怪啊。”

六十三岁这年,辗转他乡的赵玄奇,以老迈的身躯,顺着小孩指引的方向,最终回到了家乡,以外乡人的身份回到这片故乡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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