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商场，举目四望。高架上车停得杂乱无章，下车逃窜的人们穿插其中。撞车的声音，警笛声此起彼伏。人群里有西装笔挺，有穿着拖鞋的，人们此刻似乎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平等。
“我们……怎么办？”王依依小声喃喃。
秦珏抬手擦掉了王依依脸颊上的眼泪，眼睛一转，笑了笑。忽地脸色僵住，嘴里发出嚯嚯咔咔的声音，抬起僵硬的手臂，伸出纤长葱白的手指摸向王依依的脸颊。
“啊！”王依依猛地护住脸颊，惊声尖叫起来。
秦珏抬起略略冰凉的手指，轻轻从指缝里戳了戳王依依圆润的脸蛋。
意识到自己只是被作弄了，气得王依依反手就噼里啪啦地拍打过来。秦珏嘴里“哎呀哎呀”地叫唤了一会儿，俩人就相视笑了起来。
这么一闹腾，王依依总算不那么紧张了。在她心里，秦珏是有些得过且过的，尤其是在她父母出了意外之后。
秦珏父母在她还未成年时就因为意外身故，留下了一笔钱。除了每月的生活费和学费以外，还会分别在她结婚，生子或者创业时领取一笔钱。简直就是把人生大部分的焦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这样的意外，给秦珏带来的结果是她会主动回避变化和风险。因此，她找了一份大学刊物编辑的工作。每日按部就班，也并不需要加班，甚至不着急升职或加薪。也不像王依依一样，渴求恋爱或者步入婚姻。她好像就会这样安稳地，平凡的过完一生。最好，没有意外。
然而，意外还是发生了，以任何人都难以预料的方式。
可是她看起来应对得很好。王依依一直都知道自己绝不会被秦珏抛下，有危险时她甚至会是那个选择挡在自己身前的人。
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甘愿躲在蛋壳里偏安一隅的人，大约就是仗着亲人和秦珏会一直保护自己吧。泛红的眼圈还是含不住泪珠，不管现在世界变成什么样了，她也会是那个对秦珏不离不弃的朋友。
秦珏脸上粘着几绺发丝，170的身高瘦而有力量，坚持运动带来的身体素质在此时展现了很好的爆发力和耐受力。
“我们还是要找到今晚能落脚的地方，车是不能开上路了。”秦珏看了看高速上塞满了七零八落的车，根本走不通。
“还要找到药店，最好也能带上些水和食物。”王依依从包里拿出了手机，网络信号还是没有。
“断电很可能也是迟早的。从这儿过两条街有个小区，附近应该有药店和便利店。”秦珏指了指后街。商场后街人很少，一般都是卸货，停车，装卸垃圾的小路。
“我们顺着小路走，人少的地方应该能安全些。”秦珏拉起王依依，顺着后街走去。
后街果然安静很多，可是每经过一个路口和出入口，都像经过一个个暗黑的洞口，有什么蛰伏其中，黑暗会随着它们的呼吸而涌动。
穿过后街是老城区的一条巷子，与高楼耸立的城中心仿佛两个世界。巷子里的房子，高不过两层，挤挤挨挨。
巷子口有一个门脸只有一人宽的药店，木头门框上的红色油漆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，地上的门槛被脚踏出了一个锃亮的凹窝，看得出来这店的年岁。
秦珏当先跨了进去。门房一般大的药店里此时挤满了人，货柜上离门最近的是五颜六色的计生用品。粉的，蓝的盒子，这会儿倒是齐齐整整。
店里男女老少都有，热闹得和外面的寂静截然不同。这里面挤得转不开身子，人们呼喝翻抢着自己需要的药品。
秦珏仗着自己个子高人又瘦，挤到最里面拿到了一大包纱布。储存柜的铁门一半儿都快被拆掉了，晃晃悠悠。里面架子上的消炎药已经被拿光了，剩下还有些零星维生素和看不懂的药片。她正转身时，眼角看到一个男的正抱着一满盒未拆封的消炎药。
她立刻伸手攀住了男人的手臂，湿漉漉的桃花眼恳切地看着他：“大哥，您能不能匀我一盒？我受伤了需要点消炎药。”
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看见她手臂上黑色的齿痕和伤口，明显泛红的双眼，脸色一下子转为惊恐，抱着药盒的手使劲一回抽，疾步跑出了门。秦珏被巨大的拉力拉得一踉跄。
王依依见状怒上心头，直骂道：“这人怎么这样？拿这么多你吃得完么？”
熙攘的小药房忽然安静了下来，人们注意到了进来的秦珏和她手臂上发黑的齿痕伤口，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。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，然后人群便不管不顾地夺门而逃。
秦珏和王依依面面相觑，环顾一下周围，空了的药房也没剩什么了，只得重新回到了巷子，手里只有王依依刚才抢到的一包纱布。
“出巷子那头还有个菜市，我们去那里应该还能拿到一些东西。总不可能全都给打砸抢了。”王依依边说边拉起秦珏的手，正要走，忽然感到手指触碰的温度非常人一般的高。
她立刻回头，抬手摸上秦珏汗津津的额头。
短短一段时间，秦珏已经满脸的汗珠，脸色卡白，唇色全无。长长的头发黏在额头和颈边，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地看着她。
“我没事，我们快走。不然要是天黑，更不容易找到躲避的地方。”秦珏的眼神安静沉稳，王依依心里却知道硬抗下去不是个办法。
此时的巷子里空无一人，以往下班的，放学的，买菜的人，都没有了，这里安静得不同寻常。
残阳如血，甬道一样的巷子中，只剩俩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。水泥墙上的树影被拉得很长，随着风轻轻颤抖，好似什么东西伸长的手指，在她们身后，紧追不舍。
跑出巷口，菜市大门敞开。
里面跟药店的情况一样，已经被人扫荡一空。菜摊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，稀稀拉拉的菜叶，瓜果，被人踩烂得一滩的泥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