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枝摇头,片刻后又点头,“电话里聊了几句,我觉得我情绪不大对,就挂了。”
郑一满“啧”了声,摇头,“电话里不行,你们俩得面对面沟通。我跟你讲,多少小情侣最后分手都是因为没长嘴。我猜你们家奚总理解能力应该不差,你也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。就沟通,直接沟通,你怎么想,你就怎么跟他说。”
郑一满振振有词,“说实话,男女思维是真的完全不一样。你如果不说出来,让他自己猜,到时候猜不对,气的还是你自己。其实吧,我觉得你们俩的问题,不在于什么资产什么阶层,你们俩差的,就是坦诚的沟通。”
“他以为这个对你好,你能接受,但其实压根不行,你应该直截了当告诉他,哪些东西是你的底线,他绝对不能碰。”
宁枝若有所思,郑一满继续说,“爱情这东西是真的复杂,除了那种青梅竹马式的,其他人谈恋爱,都是从陌生人开始,大家以前又不认识,这就是个慢慢熟悉的过程。我们每个人都这样,这跟你和他之间经济上的差距真的没多大关系。再说,从没交集的两个人突然产生火花,那生活偶尔有点什么小摩擦,也还挺正常。”
“枝枝,现在时代变了,我觉得含蓄那一套效率特别低,你可以试着大胆说出你的诉求,我觉得一个男人要是真的爱你,他肯定会从心底里选择尊重你的想法。”
宁枝还有点犹豫,“真的吗,我觉得他这个人其实还挺强势,万一他只是嘴上敷衍我怎么办?”
郑一满突然笑了笑,看向宁枝身后,压低声音,“是不是敷衍,你也得试了才知道。这调.教男人就跟训狗一样,坚守底线,适当给点甜头,只要底子好,随便教一教,就是完美老公。”
“我觉得,你们家奚总就很有潜力。”
郑一满说完,拿着包站起身,作势准备离开。
宁枝见状,“诶”了声,“满满,你怎么现在就走,我还没听完……”
这是间小清吧,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块聊天,声音细碎,但算不上吵。
在郑一满起身的间隙,那舒缓的爵士乐切换成缠绵的情歌。
在室内缓缓的流淌。
郑一满微不可察耸下肩,她声音突然变得很规矩,“不敢说了,再说要被追杀,枝枝,”郑一满轻轻推一下宁枝的肩,“你老公来了,就在你身后。”
就在这当下,宁枝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。
雪松林混合烟草的气息。
那烟草味较之寻常略重一些,宁枝猜测奚澜誉今天估计抽了不少烟。
她心里一瞬又有点微微的酸楚。
有一种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烦心的感觉。
宁枝回过头,跃过昏暗灯光,恰好对上奚澜誉似笑非笑的视线。
他看着她,主动捉过她的腕,要她去握他的领带。
宁枝下意识抓在掌心,奚澜誉便顺着那力道,俯身,是臣服的姿态,“老婆,想好怎么训了吗?”
第64章
夜晚,北城市中心,Fluoxetine。
细碎交谈伴着慵懒情歌,混入迷离周遭,暧昧缓慢滋生。
任是谁,饶有再好定力,在这样旖旎,轻声软语的环境中,被奚澜誉那双深邃的眼长久望一望,也难免心中要不自觉颤一颤。
宁枝亦如此。
她是那双眼最直观的被注视者,心里一坠,攥着领带的那只手同时收紧。
尽管已见过无数次,尽管已由内而外地熟悉,但当奚澜誉俯下身,以这样绝对臣服,同时又相对强势的神情出现在她面前时,宁枝心口,还是忍不住,忍不住加快,再加快。
好像泰坦尼克撞上海底沉睡的冰,一霎的天翻地覆。
而她也失控。
但,宁枝尚不知如何面对他,她手下欲松,却在那放开的一刹,被奚澜誉稳稳托住,指腹轻扫她腕心。
微微的痒,更深的麻。
这间清吧位置刁钻,开在市中心略偏僻处六十八层,有种大隐隐于市,闹中取静的意味。
因为这地方实在难找,因而过来的大都是附近的上班族,大学生,喜好猎奇的游客……
但总之,做的大多还是熟客生意。
方才,奚澜誉一身沉黑,甫一推门而入,那压不住的大佬气质近乎在瞬间吸引全场目光。
这样的人,只消看一眼,便知他与这里有多么格格不入。
有人看一眼便转过身,有人则不自觉追随着他的目光,更有些大胆的,已在微微地摩挲酒杯。
然而,奚澜誉丝毫没在意这些。
他与这格格不入的,又何止是穿着,更是那周身疏离的气质。
他轻飘飘扫了眼,当他瞧见那角落里半托着张小脸,正微微蹙眉、虚心听讲的小姑娘时,那浑身的冷肃感才随之淡去。
奚澜誉轻笑声,径直朝宁枝走过去。
这举动直接让两拨人心碎。
一波是跃跃欲试,准备找宁枝要微信的。
还有一波是以为运气好,碰见个天菜,正准备冲一冲的。
众人默默在心中唏嘘,这世上的帅哥美女,怎么就没个落单的。
有些不死心的低声讨论说,兴许只是朋友呢。
结果下一秒,男人便收起疏离,俯身,将那在男女关系中暧昧至极的领带塞到了人家手里。
像一种另类的项圈,昭示着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。
那不死心的一伙人齐齐心碎。
宁枝倒是不知旁人的心理活动,她只觉得手心发烫。
她别过头,小声辩解,“……我没有要训你,再说,”她咬下唇,“我也不敢……”
奚澜誉笑了声,并未坐下,他摩挲她腕心的手下移,转而握住她的手,放在手心捏了捏,“有什么不敢,跟我回家,给你训,嗯?”
宁枝轻轻摇一下头,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。
店员此时恰好拿着菜单过来,问,“先生,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,如果您是第一次来,我可以为您推荐几款我们家的招牌。”
奚澜誉眼眸低垂,看一眼宁枝,微笑,“这里有没有可以单独谈话的地方?”
店员愣了下,“……您是说小房间吗?”
“是。”奚澜誉礼貌颔首,语气柔和而宠溺,“我需要一个相对隐私的场合……”他顿一秒,偏头,从那昏暗的光线中看向宁枝,“用来哄老婆。”
奚澜誉这慢条斯理的三个字,恰如在平静的湖面扔了颗小石子,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。
宁枝脸瞬间烧起来,她拽一下他的手,小声开口,“……你胡说什么?”
奚澜誉轻笑,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,“不是吗?”他俯身,故意将字音咬得有些重,“老婆?”
店员霎时一脸“天呐我要磕晕了”的表情。
宁枝羞耻感爆棚,她直觉奚澜誉就是故意的,但当她看过去时,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又让她找不到一丝证据。
宁枝莫名感觉有点受挫。
店员满面笑意,有种将他们送入洞房的即视感,“先生,虽然我们家小房间今日不开放,但我可以跟老板说一声,为您跟您太太破个例。”
奚澜誉站定,准备道谢,宁枝忙揪住他的衣袖,轻轻扯了下。
奚澜誉目的达成,见状笑了声,“多谢,但我想已经不必了。”
……
至此,宁枝确信,奚澜誉就是有意为之。
于是,任他一路如何言语,宁枝都很有原则地,未曾再搭理他半个字。
车辆行驶过程中,宁枝不由思索起两人的关系。
待她复盘完,她很悲观地发现,在两人的关系中,奚澜誉好像总是掌握节奏的那个人。
哪怕明明是他强势、霸道、未同她提前商量,哪怕他知道自己做错,他处理这件事的态度依旧是那么游刃有余,高高在上。
宁枝想,上位者俯身,是否只是被爱者的一时错觉?
她深吸一口气,偏头,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,久久得不出答案。
……
两人回到北江湾,刚一进门,宁枝便被一股大力席卷,她后背触到冰冷的墙面。
奚澜誉长手一伸,揿开,屋内灯光倾泻而下。
宁枝就沐浴在这光里。
她下颌被奚澜誉两指挑起,他看着她,目光很具攻击性,但开口时,语气却是示弱的。
奚澜誉忽埋首在她颈间,低声唤,“宝贝……”
宁枝此时两手正被他扣着,她微微挣了下,察觉挣不开,那迟来的委屈便渐渐泛上来。
她一双眼立时雾蒙蒙的,像是要哭,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意,“……奚澜誉,你根本没意识到你错在哪里。”
这是个肯定句。
宁枝看他一眼,反正也推不开,她索性任由他靠近。
宁枝垂眸,“我知道你对我很好,但是,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好,我想要平等,我想要你做一件事的时候,你的心里是尊重我的……”
奚澜誉停下,微微皱下眉,扣着她的力道渐松,“嗯?”
宁枝抽抽鼻子,将他往外推了推,奚澜誉顺着那力道往后,略微低头看她。
宁枝说,“比如,你擅自调动我工作这件事,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,你就没有把你放到跟你同等的这一层级。在你心里,我是弱者,我是需要被照拂的,而弱者根本没有资格决定自己得到的是什么……”宁枝小声说出憋在心里的那句话,“我觉得,你默认将我当成了你的附属品……”
话说完,宁枝意外松了一口气。
那些闷在心里许久的话就这样讲出来,她整个人竟有种意外的轻松。
好像沉重的躯壳终于扔掉束缚她的枷锁。
奚澜誉沉默片刻,问,“枝枝,可以告诉我,你这样执着呆在北医是为了平等,还是你真的喜欢?”
宁枝仰头,她听了这话,依旧很委屈,“我当然是真的喜欢。”
她嗓音很轻,“其实妈妈去世后,我一度消沉,变得很麻木,甚至当初选择学医,也不过是因为,我觉得好像在我的生活里,我跟这份职业的接触实在是太多太多了,我当时想,那就选这个看看吧。但是后来,”宁枝顿了下,接着说,“后来当我真的开始工作,当我看到形形色色的病人,那些努力的,艰难求生的,或年轻或年老的面孔,我才明白我这份工作的意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