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景湛的鼻尖充斥着霉味。
他记得洛璎最讨厌这味道，以往要是闻到了，定然会抱怨。
还会捏着鼻子跟他撒娇。
如今她却能安然坐在这里。
夜景湛不由问道：“他们这般欺负你，你竟也能忍？”
“小不忍，则乱大谋。”洛璎并不觉得有多委屈，左不过是环境差了点，事情繁琐了点，倒也算不得太苛待，“更何况，比起我从前受的苦，这根本就不算什么。”
夜景湛闻言，身子一僵。
的确，比起她在晋王府的那些日子，这算得了什么？
“没想到，裴文朗竟会死在这里。”夜景湛看了眼不远处的水井。
水井周围有一层圈厚厚的青苔，想来已经许久没人接近了。
若非是洛璎到了这里，那尸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。
“一个人，失踪了半年之久，却好似无人问津。”洛璎倒是有些同情裴文朗。
但凡有人对他上点心，也不至于陈尸井底这么长的时间。
“这半年时间，的确不见他家里的人有多着急，甚至半点没有找人的打算。少了他的俸禄，他们的吃穿用度不但没有半点减少，反而还比从前好了不少。”夜景湛说道。
“看来，王爷这是一早就盯上了裴家？”洛璎倒是没想到，裴家的一举一动竟会在他的眼皮下。
“裴文朗算是在为我做事。我自然得对他上心。”夜景湛发现他每回快要接近答案的时候，都会有人出来使绊子。
司尧臣已经不在他身边，难不成还有内鬼？
洛璎闻言，蓦地想起裴文朗与三皇子的母妃是表兄妹关系。
夜景湛找上他，应该是为了查明三皇子被刺杀的真相吧？
哪知道还没有查明，人就被杀了。
“其实我早就猜到他已经死了，原本还想着暗中接济裴家。却没想到裴家人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还滋润。”
于是他放弃了接济的念头，转而寻找起了那个暗中帮他们的人。
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线索。
“或许是有人发现了他在帮我查当年的事，害怕我知道真相，所以才会杀他灭口。但要是那样，又何必还要接济裴家？”
夜景湛不觉得有凶手会这般仁慈。
洛璎也觉得奇怪，“会不会，凶手其实是误杀？他与裴文朗关系不错，并不想真的杀人，但一时失手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。出于愧疚，所以才会接济裴家？”
“我的人打探了许久，也没能查到暗中接济裴家的人是谁。甚至都不知道裴家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银两。”夜景湛揉了揉眉心。
“或许，不该只盯着府里的主子，说不定是通过下人输送的呢？”洛璎猜测道。
夜景湛被她这样一提醒，豁然开朗，“我怎么没有想到，还是阿璎你聪明。”
他每次叫阿璎，洛璎身上就会起鸡皮疙瘩。
从前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候，他这样喊自然没有问题。
可如今他再这样，只会让洛璎觉得恶心。
她抿了抿唇，提醒道：“下官叫季赢，还请王爷莫要喊错了。”
“为何姓季？”
夜景湛着实好奇。
“王爷不必知道。”
洛璎当然不可能说。
夜景湛想到她母亲，认为她可能只是选了个与吉相近的姓氏，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。
于是他说回到了裴文朗的事，“你觉得，这案子最后会怎么判？”
“还能怎么判？左不过是将罪过推到如今已经下狱的那几个人身上。说是他知晓了科举舞弊之事，所以才会被杀了灭口。”
洛璎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案子最后会是什么结果。
大理寺查案连裴安都没带走，也不曾找她问话，不就摆明了根本不打算查吗？
“可这时间明显对不上。”
科举舞弊是最近发生的事，可裴文朗都死了半年之久了。
“尸首究竟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，还不是大理寺说了算。”洛璎嗤笑。
大理寺断的冤假错案可不少，偏偏那大理寺卿是洛青的门生，有他偏帮着，再多的错，也会被遮掩过去。
“你打算就让他们这样断案？”夜景湛忽而觉得她有几分陌生。
明明从前
“王爷难道还指望下官能扭转局面？倒是王爷你，既然口口声声说裴文朗是你的人，就该查明真相，让他安息才是。”
“我的确有这想法，但我需要人帮忙。”
洛璎摇了摇头，“京城里能帮王爷的人不少。”
“可你作为发现尸首的人，若是愿意出来作证，定然更令人信服。”
洛璎闻言，眉心皱成一团。
夜景湛怎么有一种非要拉着她下水的感觉？
不过，裴文朗的死若是当真与夜景湛有关系，她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兴趣。
但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来，“既然大理寺的人都未曾过问，下官还是不掺和的好。毕竟这才第一日到翰林院，可不能得罪了人。”
夜景湛叹了口气，“你不愿意，那便罢了。我再找人帮忙就是。”
明明方才还是一副非得要她帮忙的样子，结果她只是推拒了两句，他竟然就放弃了。
洛璎也不好再提，只得垂下头，专心修补手中的书籍。
夜景湛并没有离开，而是盯着她看。
她的侧脸看着像极了她原本的脸，夜景湛一时看得出了神，连来了人都不知道。
直到翰林院学士韩征喊了他一声，他方才回神。
“王爷来此，可是为了裴大人的事？”韩征毕恭毕敬地问道。
“本王与裴大人也算有几分缘分，听闻噩耗，特意过来看看。”夜景湛说话的时候，目光在韩征身上打量了一番。
韩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。
但到底还是稳住了，说道：“王爷尽管放心，我们翰林院上下的人都会配合查清此事，定要让裴大人安息。”
夜景湛点了点头，看向不远处的水井，“这段时日，可有谁特意提过不能到这里来，亦或是说过不能用这口井？”
“那倒是没有。这地方太偏，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，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发现。”
韩征在说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