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章谶纬

初春二月,帝国的清晨寒冷依旧。

本该是草长莺飞的二月,谁知昨夜却又下了一场小雪,将还未暖起来的那点春意彻底打了个魂飞魄散,让人仿佛又置身于冬日的严寒中。

汉代历来是崇尚谶纬的,如此反常的天气也就给了有心人解读的空间和机会。

所谓谶纬,说白了就是预言。这玩意儿能在汉代兴盛起来,有着种种原因加持,但其中最重要的第一点,就是天人感应学说的流行。

昔年始皇横扫六合,席卷八荒,在秦国严厉的法令下,秦军强大的兵威下,天下苍生莫不战栗宾服。

本质上来说,秦国统一天下靠的是秦法森严,以及远超六国的军事实力。

这套商鞅改革后的法家体系,使秦国变成了真正的军国主义大秦,打天下的时候它无往不利。但等到坐天下的时候,军国主义必然不能长久。

长期处于高压统治下,百姓的神经无不紧绷着。动辄便会触犯律法,轻则流放徭役,重责直接斩首灭族。是以秦法之严,苛如猛虎!

秦始皇统一华夏,功盖千古,他当然压得住整个天下。但人力终有尽时,等始皇帝一死,继任的胡亥自然就扛不住了,于是各地烽烟四起,秦朝仅数年间便国祚败亡。

而后汉朝建立,刘邦有感于秦法严苛,便与百姓约法三章,之后一直采取道家的黄老无为思想治国。

这时候还出现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你汉朝,你刘邦有没有合法统治权。

秦国的合法统治权就是兵强马壮,他嬴政祖上就是秦国的统治者,是周天子亲封的秦公,之后打赢了六国,拿到了天下。

再往前回溯,人家周朝可是天命所归,文王承接天命,武王剪灭殷纣,自然有资格坐天下。

那你汉朝凭什么统治苍生万民?

他刘邦外宣称秦朝残暴,当然不能玩秦始皇那一套,所以他就只能效仿当年的周朝,自称得到了天命。

由此也出现了一个最有趣的历史现象,就是汉代人黑汉高祖的风向。

无论是《史记》还是《汉书》,里面刘邦的形象虽然知人善用,但个人私德上却是一个十足的大流氓,甚至是一个街溜子的形象。

你看,咱们汉高祖鲜廉寡耻,道德败坏,搞婚外情,甚至背信弃义,前脚刚和项羽定下鸿沟之约,后脚马上偷袭霸王……

但人家还是得到了天下,为什么?

就因为人家是天命所归!

你不服不行,咱们汉高祖就是上苍钦点的人间统治者,他老刘家就该做这个天下。

这种论调,一度成了汉代的政治正确。直到汉武帝时期,一个叫董仲舒的横空出世,又对这种君权天授的说法进行了加固,正是所谓的天人感应学说。

天子对人间拥有统治权,这是毋庸置疑的,是不可否认的,是我儒家大力支持的。

谁敢说不,谁就是乱臣贼子,谁就得死!

但是吧……天子终归是人,也会犯错。那么如何知道天子的所作所为,是不是符合上天的心意呢?

董仲舒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——人间的各种自然现象,都是上天意志的体现,称之为灾异。

那么,由谁来解读这些灾异,又有谁来规劝皇帝呢?

当然是我们儒士了!

凭借着天人感应,董仲舒对道家的黄老思想展开了偷袭,一举把自己擅长的儒学摆上了台面,成为官方学说,也把道家逐出了庙堂。

时至汉末,灾异和谶纬早已成为了士人知识体系的一部分,但凡有气候异常的现象,不仅民间会议论纷纷,也可能成为朝堂大佬们党同伐异的理由。

这时候,天子便会罢免三公来平息事态。反正前任皇帝汉灵帝是靠着卖官发财的,越是有灾异,你们越是彼此攻讦,朕就越兴奋,换一批官员,又能有一大笔营收,岂不美哉!

可等到董先生入雒掌权之后,这一套就玩不转了。

因为董先生来路不正,但凡有官员因为灾异而上疏针砭时弊,或是评论天下大势,董先生都觉得是在映射自己。

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,毕竟他现在还不想和这些关东世家彻底撕破脸皮,那就只能忍着。

当然,董先生如果精通地理,就会知道今年气候的异常跟他没有任何关系,纯粹是因为小冰期到了。

冰期对于历史的影响是极大的,因为气候异常,粮食减产,百姓食不果腹,自然而然就会导致王朝末期,这是历史规律,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。

雒阳。

清晨,董先生从北宫榻上醒来,猛地感觉有些头昏脑涨。

雒阳皇宫名叫南北宫,简单点说就是分为南宫和北宫。所谓北宫,其实包含了皇帝嫔妃和公主、太后等人居住的宫殿。

没错,董先生昨晚就在睡在宫中,和先帝当年最宠爱的妃嫔深入交流了一番。

灵帝虽昏庸无道,但有一点着实值得夸赞,那就是选女人的眼光。这些个妃嫔,那可都是迷人的小妖精,昨晚迷得董先生神魂颠倒,差点就奋不顾身,情愿鞠躬尽瘁,为之精尽人亡!

董卓坐起身来,瞥了一眼自己身旁还在沉睡的美妇,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。

哼,高高在上的贵妃,如今还不是成了老夫胯下的万物!

一念及此,董先生心中升起了一股满足感。

昔年先帝在时,对臣予取予夺。如今先帝的女人,却任凭老夫揉捏把玩,这岂不是因果报应。

见董卓醒了,侍立一旁的宫女赶紧凑上来为董卓更衣,另有宫女递上热水丝巾供董卓洗漱。

一番收拾后,董卓终于穿戴整齐,正欲走出宫殿时,外面却传来一个声音。

“叔父,侄儿求见!”

董卓听到声音,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
“阿璜我儿,还不快些进来!”

话音落下,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大步入殿,正是董卓的亲侄子董璜。

董卓膝下无子,三弟董旻亦无子,长兄早亡,只留下了董璜这一根独苗,是以董卓对董璜非常喜欢,常以我儿来称呼董璜,准备把他培养成接班人。

“拜见叔父大人!”

董璜走进殿后,对着董卓躬身一礼。

“都是自己人,客气什么!”

董卓走上来,拍掉侄儿身上的雪花,开口问道:“外面又下雪了?”

董璜点了点头。

“二月飞雪,这是什么鬼天气!”董卓冷哼一声,抖了抖手道。

董璜还以为董卓是嫌冷,笑道:“叔父,这雒阳比咱们西凉好多了,就算是下雪天也不觉得冷。”

论起气候,雒阳繁华之地,又如何能比西凉苦寒。

闻言,董卓摇头叹息一声,有些无奈地看着侄儿。

“老夫不是嫌冷,只是……”

说到一半,董卓更无奈了。他这个侄儿自幼入伍,上马杀敌试一把好手,但要他明白什么是谶纬,着实是有些为难人了,于是便换了个说法。

“今日朝中,可有胡言乱语者?”

董璜摇了摇头,“并无什么风言风语,叔父怎么忽然问起这个?”

入雒之后,董璜被董卓拜为侍中,任命成中军校尉,有宿卫宫廷职责,关于朝中内外的消息,他自然最先知道。

“没有就好。”董卓点了点头,“你匆匆忙忙来拜见,所谓何事?”

董璜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,当即拱手道:“叔父,李先生求见。”

“文优求见?快请他进来,不,老夫去尚书台。”

一听说是李儒求见,董卓先是准备让李儒进来,而后又想起自己这是在后宫,在这里接见李儒有失体面,便改了注意。

“遵命!”

董璜应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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