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？”
“圆圆是谁？”
沈焰惊觉自己在战场征战的这些年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。
比如他已经嫁了人的姐姐。
他不知道当年那个备受宠爱的沈家大小姐已经去世了。
“她不是只有三个儿子吗？”
安沁水急得直摇头，“不是，宁夫人她有四个儿子，一个女儿。”
“宁圆圆是她最小的女儿，很长时间之前，宁圆圆被宁家父兄赶出了家门。”
安沁水急得哭出了声，她生怕沈焰不知道宁圆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。
她拉紧了沈焰的袖子，委屈到大哭。
“宁家捡回来了一个表小姐，她叫唐婉柔，她的娘是宁夫人的庶妹，自从她来了宁家，宁家父兄都开始不喜欢圆圆了。”
“不仅把圆圆的婚约换给了唐婉柔，还把圆圆的嫁妆也给抢走，并且把她赶出了家门，要不是林嘉柏林大人公平正直，宁圆圆都要不到傍身的银钱。”
安沁水是真的把宁圆圆当成自己的朋友，她号啕大哭起来。
沈焰一面生气，自己亲姐姐的孩子竟然给他们这么对待！
自己早就不喜欢宁问道这个商人，商人重利淡亲情，他求娶自己姐姐为得能是什么好事儿，还不是为了傍上沈家这棵大树。
他爹死了，沈家倒了，沈家子弟都在边关征战，刚开始几年他还能收到宁夫人的信。
后面几年竟是连一封信也收不到了。
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。
他低头看去，只见小姑娘发丝凌乱，哇哇大哭，他哽咽了一下喉咙，不知道自己姐姐留下来的那个女儿，是不是也这样孤立无援？
沈焰心中的怒火燃烧过头，他被阵阵哭声拉回了思绪。
安沁水一哭下来就停不住。
沈焰一个头八个大，他出走边关十余年，整日都是和将士们吃住在一起，不是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，着实没见过这么娇俏的女孩子哭成这个样子。
他年纪不大，今年也不到三十岁，他面对起安沁水来手足无措。
干瞪着眼睛不知道如何去安慰，想递给她自己的手帕，又怕像水袋一样被嫌弃。
他张了张口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。
“别哭了。”
他道。
男子的声音本就低沉有磁性，加上沈焰刚才刚刚为宁圆圆的事情生过气，此刻声音大了一些，带上了边关将士说话的凌冽。
安沁水被吓得一愣，哭得更严重了。
她的哭声震天响，没有父亲在旁唠叨她，也没有陈规教条教她要做一个乖巧的淑女。
安沁水可以放心大哭，沈焰一听这哭得更惨了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安沁水如何了呢。
“你你你……”
沈焰嘴笨得开始结巴了。
“你先别难过了。”
沈焰掏出了自己怀里的帕子，递给了安沁水。
安沁水接到手里一看，上面的绣的竹子，从前孟文涛总爱把竹子绣到他的手帕上，画到他的扇子上，甚至做成玉佩挂在腰带上，用来标榜他是个正人君子。
她最讨厌竹子！
“拿走你的帕子！”
“什么臭男人的帕子，我才不要！”
沈焰的帕子被安沁水扔出去老远，沈焰抓了两把都没抓住。
“哎！我的帕子！”
天知道他在边关，拥有一条女人家用的，这么丝滑的帕子有多么不容易，那是托了人从黑商那里买来的！
沈焰无奈，丢了就丢了吧，一条帕子而已，也不值钱。
“我最讨厌竹子了！”
“为什么要给我竹子！”
“呜呜呜呜呜！”
安沁水锤上沈焰的胸口，发泄般的哭泣。
沈焰无法，只能任由安沁水锤上自己的胸口，这一代代的力道可不轻。
还好他驰骋沙场多年，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。
“你为什么讨厌竹子？”
沈焰很是不理解，竹子一般修竹墨客都会喜欢它的正直，节节高升。
怎么眼前的姑娘就不喜欢？
安沁水想到了自己在孟文涛那里受到的委屈，哭声更大了。
“你不许问！”
“你不许问！”
沈焰从军多年，双手上举的投降手势从来没有做过，哪怕被利剑刺入身体也咬着牙挺着。
他们沈家绝对不会向敌人投降，正是因为他家的精神，所以他们兄弟几个才会在沈家没落以后，在边关拼出了一代功名。
连着收服了十座失去的城池，陛下这才开恩，让他归乡来见一见自己的姐姐。
这也是除了功名利禄之外，自己唯一一个向陛下求来的圣旨。
沈焰叹了一口气，他不知道眼前的姑娘为什么哭得这么凶，但是他知道这个姑娘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。
他沉默着，把人搂在怀里。
这个举动已经太过亲密，放在沈家，他是要受大哥家法伺候的。
沈焰想，自己是那素未谋面的圆圆外甥女的舅舅，这个姑娘又是圆圆的好友，那自己定然也算是这个姑娘的舅舅。
身为长辈，安抚小辈而已。
安沁水被怀抱拢住，眼前被黑暗遮挡，但是身前人又老实安分地除了小臂，哪里也不曾碰到她。
委屈了这么长时间的安沁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，她把脸贴在了沈焰的胸膛。
“呜呜呜呜呜！”
“我也没有娘亲！”
“我还没有舅舅！”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她和宁圆圆算是同病相怜。
沈焰安抚着顺着她的背，沉声道：“以后我也是你的舅舅。”
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。”
安沁水渐渐停住了哭泣，她才发觉自己的这个动作十分越了规矩。
情绪宣泄过后，她又成了那个循规蹈矩的安家大小姐，啜泣声还没停止，她就后退了一小步。
“还是不了，我有爹爹，我有什么事情我会去找我爹爹。”
沈焰被安沁水逗乐了。
他还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姑娘。
“对了，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安沁水捏捏衣摆，红着脸，一想到他一会儿就要启程去找宁圆圆了。
他们相见以后，宁圆圆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丢脸。
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见她！
“我叫……”
“我叫……”
安沁水红了脸。
沈焰觉得甚是有意思，刚才号啕大哭的时候都没有脸红，这个时候反而脸红起来。
“就算你叫小哭包我也不会笑你的，说吧，我先送你回家，再去找我那命苦的外甥女儿。”
沈焰嘴角带笑。
安沁水此刻觉得自己真是没有面子，她生气的转过身去。
声音和蚊子一样大。
“我叫安沁水。”
“安沁水？”沈焰重复了一遍，品味着这个名字。
“你是安家的？”
沈焰问。
安沁水点点头，她偏过脸问。
“你知道安家？是宁夫人告诉你的吗？”
沈焰点点头，“自然！”
“我姐姐以前给我们写过信，说她们家这边有一户姓安的人家，家里做的是牛羊生意，生了一个女娃娃，长得十分漂亮。”
“眼睛很大，是圆圆的杏眼，生得唇红齿白，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，甚是可爱。”
“若是长大了一定很漂亮，想着若是可以，想给我那两个外甥说媒。”
沈焰看着安沁水被夸以后，下巴都要扬到了天上，好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。
“宁夫人真是这么说我的？”
“当然。”沈焰道。
“我姐姐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，她说的话，我大哥都让我们兄弟几个背诵十遍。”
沈焰看着眼前脸上尘土和眼泪混在一起的姑娘，打趣道：“如今我只见到了小美人，还没见到小美人笑呢。”
沈焰抱起肩膀道：“我们沈家最是讲兄友弟恭，兄弟齐心。这样上了战场，才能安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，彼此是对方最信任的人。”
“我那两个外甥，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妹妹被赶出家门，和家里人断绝关系，一看就是他们的爹没把他们教导好。”
“这样的人想必是不配娶我们的小美人的。”
安沁水听了以后自豪地点点头，“没错，没错。”
“宁璞玉和宁知许那两个伪君子，一个没读过多少书，却自诩聪慧，连个功名都没有还嘲笑宁圆圆大字不识几个，就是一个伪君子！”
安沁水怒道：“还有宁知许，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，就因为宁圆圆被唐婉柔陷害，多吃了消食的药，才变胖了，竟然说自己亲妹妹是个土包子，丑八怪！”
“不可饶恕！”
沈焰听了这话，本来暂时被压下去的怒火在这一刻熊熊燃烧起来。
恨不得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直接扔到军营里面，让他们体会过生死，再来评论一个亲人的相貌美丑，长相妍媸。
“我们沈家兄弟四个，只我姐姐一个女子。我们沈家把她当宝贝供着，就连我那混账的爹都不敢轻易得罪我姐姐。”
“沈家祖上就男丁兴旺，鲜少有女儿出生，一旦有了女儿，定是娇生惯养的。”
沈焰怒道：“如今他们有了一个妹妹却不疼爱，简直应该家法伺候！”
“偏帮着外人，苛待自己的亲妹妹哪有这样做兄长的！”
他在沈家虽然是最小的，但是从小就知道他姐姐才是沈家说话最管用的一位。
他自幼被姐姐带大，对姐姐的感情远远超过爹娘。
多少次缠绵病榻，是他姐姐在旁照顾，宁问道他怎么敢！
沈焰咬牙切齿。
“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如何了？我那外甥女过得好不好？我们边走边说。”
沈焰看马儿吃够了草，他拉着安沁水上马，“这里不太安全，流民很多，不宜久留啊。”
“等我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，你好好告诉我。”
两个人共骑一匹马，很快就翻过了山头，安沁水又累又困又饿又冷，她瑟缩着身子靠在沈焰的胸膛取暖。
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女儿家的矜持了，再不靠近点她就要被冻死了。
那些人抢走吃的也就算了，竟然还抢走了她的外袍。
沈焰也是发现了这一点，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，把安沁水围了一圈，推她进了一个山洞。
“这里背风，你在里面休息，我去捡些木头生火取暖做饭。”
安沁水点点头，“你还会做饭？”
沈焰摇头，“不过是就地取材，吃点能吃的罢了。”
安沁水抿抿唇，有些欲哭无泪，她扁扁嘴。
“我想吃圆圆做的火锅。”
“那是什么？”
正在搬运杂草的沈焰一愣。
安沁水解释，“各种各样的汤煮沸，然后把新鲜的牛羊肉和内脏下水处理好，切成薄片，涮熟，蘸着蘸料吃，是圆圆发明的美食，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。”
沈焰好像低估了自己这外甥女，听着安沁水说宁圆圆被宁家这么欺负，他还以为宁圆圆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。
如今正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生活在一个小院子，等着宁家每月给些钱，或者等着朋友的救助。
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啊。
那她应该饿不着吧……
如果能用火锅开店的话。
“我还想喝奶茶！红豆奶茶，芋泥奶茶我都想喝。”
沈焰的动作又是一顿，他眉头皱着。
他听说过奶，听说过茶，奶茶是什么？
“这也是宁圆圆做出来的吗？”
安沁水点点头。
沈焰明白了，或许是在外面受苦的宁圆圆不得不自己做菜，误打误撞做出来的美食。
这孩子，流浪在外可真是受苦了。
不过她既然会这种手艺，那不如拿去开店应该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吧。
沈焰总想着，宁圆圆可以少受些罪。
“她喜欢烹饪美食？”
沈焰弯唇一笑，道：“那我给我外甥女的见面礼就是一个带大厨房的宅子了。”
安沁水摇摇头，“她好像不喜欢烹饪美食，这些食物她只给我和林嘉柏林大人做过几次。”
沈焰把杂草铺在石头上。
“你坐在上面就不冷了。”
沈焰从山洞边上捡了些木材回来，取出火折子点火，又把树枝挡在山洞门口。
“那她一定喜欢种菜吧。”
沈焰想，宁圆圆自己住在偏僻的小宅子，也没有钱买菜还能做这么多请安沁水和那个什么林大人吃饭，那这些菜一定都是宁圆圆自己种的吧。
安沁水点点头也摇摇头，“圆圆她是种了一座山的菜，但是她自己没怎么下过地，都是指挥别人干。”
沈焰叉着腰，“什么？”